老地方

三萬元的感情底限~轉

作者／水瓶鯨魚




我只要聽見熟人開口跟我借錢，就充滿複雜情緒，無論戀人或好友。

我的感情底限不小心和台灣這兩年金融卡轉帳政策的金額上限一樣，一般
愚蠢，故事卻迥然不同。

三萬元，在我25歲到35歲的人生，曾經讓我損毀
了兩段友誼並殘留兩段戀情的缺憾。

對於有錢的人，三萬元如同指甲屑；對於窮人，三萬元珍貴彷如眼睫毛；
對於辛苦工作的一般上班族，三萬元是一個月生活費；對於30歲以前的
我，三萬元是不眠不夜加班的代價；對於現在的我，三萬元可要每週勤力
接好幾個專欄呢。

蘇珊問：「為什麼是三萬元？不是五萬元？或十萬元？」

我笑：「拜託，我哪來這麼多錢可以出借啊？那是我的上限。」

朋友攤手：「既然會毀損感情，就不要借錢給人嘛。」

我說：「哎喲，千金難買早知道。而且外出靠朋友，如果有能力能幫忙，
大家總會有同理心啊，搞不好有一天我也會有急難啊。」

三萬元，說多不是很多，說少也不是太少。

當好友或戀人危急時跟妳借三萬元，借還是不借？
不借，才三萬元，太沒
有情義；借了，要不回來，三萬元可以做不少事呢。

以一般在台北城市租屋、非名媛千金的30歲自給自足的獨立工作女性而
言，付房租、車錢、餐飲費、肥皂、牛奶、衛生紙、隱形眼鏡藥水、粉底
等等，三萬元是一個月還算夠用；到芭里島悠哉度個五天四夜的假期，三
萬元則浪漫有找；至於買一個三萬元名牌包包，是對自己奢侈的犒賞。

真的，三萬元，說多不是很多，說少也不是太少，如果毀損了人和人之間
的的情感，我寧可把三萬元捐給慈善機構或噗通一聲丟到海底。

多年前，曾經深深喜歡過一個男人，欣賞的是他對某些藝術理念的堅持，
雖然拮据，精神生活卻豐富，他選擇居住在生活消費最低的東部山上，也
盡量讓自己過得極儉樸，偶爾到台北來，我們會一起看場電影或到他藝術
家朋友處喝酒。

有一天突然接到他的一封Mail，短短內文寫著他複雜的心情，他需要三萬
元應急……我略遲疑，才三萬元，必需要跟一年只碰幾次面、住在台北一
個喜歡他的女人借嗎？

他沒有其他好友嗎？家人呢？

後來，想起他和家人
關係疏離，或許他的朋友都跟他一樣窮吧。

對，那瞬間我跟普天下戀愛中
的人一樣傻，雖有疑惑，還是會幫喜歡的人找理由，而且我這麼喜歡他，
才三萬元，都不肯借，算什麼喜歡呢？

當時，我工作忙得天昏地暗，剛好遇到幾個難搞的案子，一時迷糊忘了。

他還因此在隔兩天後打電話給我，語氣靦腆問否有匯錢，讓我非常不好意
思，立刻就去匯錢，他說等他翻譯書的稿費下來，就還我，我說好，心想
才三萬元，也沒太介意。

然後呢？對，然後呢？

那一年，我們又通了幾個電話，我沒有提起錢的事，他也沒提起，之後，
我突然對他完全失去感覺，隔一年他打來，看到手機的號碼或聽到留話，
我直接按掉，也許他想還錢或想再借錢，我不想多時間思考了……

因為我
發現他那年在電話中屢次充滿避免提到錢而產生的閃躲口吻，而這種閃躲
狀態，太熟悉了，讓我想起另一個跟我借了三萬元還卡債的女性朋友，她
有一模一樣的口吻與姿態。

那是我認識八年的女性好友，我們總是一起混酒吧、聊天、看電影，每週
總會碰一到兩次面，自從她跟我借了三萬元，她再也不會主動打電話給
我，我打電話給她時，她的情緒總是沮喪、不好意思說：「我下個月就還
給妳。」

這也讓我感覺沮喪，我並不是要催她還錢，只是想像平常一起談
心、碰面。

後來，她的一個月又一個月，閃躲姿態越來越明顯，我們就因
此疏離了。

三萬元，說多不是很多，說少也不是太少，卻讓我這樣經歷了幾次傷心往
事。

我難過的並非失去的幾次三萬元或他們不還錢，而是，原來我只價值
三萬元，原來三萬元就可以讓戀情與多年友誼消失。

蘇珊說：「妳有沒有因此得到教訓呢？」

我認真說：「我很希望我可以做到，不要再心軟。」

布來恩說：「其實當妳要借錢給人，就必須有心理準備——當作丟掉。」

我苦笑：「可是，連感情都一起丟掉，才是我最遺憾的，感情比較重要
吧？！」

蘿貝卡說：「所以，我最討厭借錢給別人。」

我老實說：「那是因為妳真的很窮啊。」

蘿貝卡苦惱：「沒錯，我雖討厭窮，還是窮一點好，過去只要我的工作一
穩定，我白目的爸媽就會來跟我借錢……我就會糾葛，我很能了解妳的痛
苦。」

我嘆氣地：「我只能說我很慶幸有個超級理財大臣——我老媽把錢全部控
制住，我如果需要超過五萬元還要跟大臣上簽呈，我現在跟一般25-30歲女
性一樣貧困，否則我的心軟度……真可怕。」

可是，我什麼時候才確實瞭解「三萬元」是我的陰影呢？

當我前前任男友在許久沒聯絡下，一連絡就開口跟我週轉三萬元時，而且
危急到要我當天下午匯進去，我立即愣住，心想，他真的沒有其他朋友了
嗎？只有前前任女友嗎？

只有需要錢才想到我嗎？第一次，我心軟週轉給
他，他歸還了；而第二次，又是三萬，雖不是當日需要緊急匯款；第三
次，我……不行了。

蘿貝卡說：「相信我，有一就有二，這種事總是這樣，妳要想清楚，人性
就這樣。」

我又想起因為借了三萬元疏離的女性好友，那當然不是她的第一次借款，
只是最後一次剛好忘記還；而另個女性朋友也一樣原因疏離，再度遇到
時，只顧著提起去巴黎、東京旅遊的豔遇和血拼故事……。

最後，我左思右想，誠懇地跟那個ex男友說：「我們分手後，我對你的印
象一直很好，也認為彼此是不錯朋友，你很善良、很溫柔，所以，我真的
不想討厭你……拜託，請不要讓我討厭你……」

「我喜歡你，所以不想討厭你。」這句話，真的有效果。

可是，我真正想說的是，可能我個人經驗不好……總之，任何感情最好不
要牽涉金錢關係，我不想再失去朋友了，也不想再考驗人性，更不想再對
人失去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