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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妳陪我看向日葵<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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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覺得暈眩,仿似整個人轉了起來,回不了現實。

「先作治療,阻止擴散,但是擔心併發症。」

男人不答,醫生走了過來,撫著男人的肩膀說。

「我能瞭解你的心情,但是她還年輕,面對它積極治療,

還是有希望。」 男人激動的說不出話,

過了許久嘴中才勉強發出嗚嗚的聲音,問著醫生。

「醫生,會不會…..看錯了呢?」 醫生笑了笑。

男人覺得再受打擊。再問。 「那治癒機會有多高呢?」 醫生回說。

「很難說,要看療程,以及惡化情形。」 男人停了會,鼓起勇氣問。

「最壞的情況是什麼呢?」 醫生抿一抿嘴,直視著男人說。

「最壞情況是半年,但是還是得看治療情形。」

男人不語,覺得辛酸,忽然覺得人生整個扭曲變形。

離開診斷室,醫生交待還必須住院幾天,

作些檢查,然後開始安排療程,至於是否要告知病人,

親友可以討論一下。

男人走向病房,心慌他根本不知道如何瞞她,

從在一起開始,任何事女人一看他的眼神,一聽他的話語,

就猜到八九分。

要瞞她,真得很難,走回病房的路,好長好長,

男人真的希望,病房內住得不是女人,

而是他帶著禮物看看就走的朋友,一位只讓他同情卻不碎心的友人。

或者這應該不是病房,而是家中的臥房,

打開房門就可看見安心熟睡的女人,在他熬夜工作夜半上床時,

溫溫暖暖地將他抱個滿懷。

走廊冷冰冰,病房門上貼著女人的名字,

一個無法置換的地點及關係,男人仿彿失去力氣,

舉不起手推開房門。

男人告訴自己,進去後千萬鎮靜,可以告訴女人病情,

但是絕對不說嚴重性,要以樂觀的表情,給女人奮鬥的決心。

男人推開門,保持一個安心的笑容,但是看到女人的臉,

話才出口卻是哽噎不成聲,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下,

男人就這麼站在女人面前抽慉起來,臉上殘留著褪不掉的笑容。

女人看了流淚, 療程漫長,化療常常讓女人苦不堪言,

男人定期陪著女人進出醫院,看著女人日漸憔悴的容顏、黯淡的神情,

男人覺得無助痛苦,仿似身上肉一塊塊割除,只剩沒有感覺的枯骨,

以及失心飄盪的靈魂。

女人的爸媽,得知病情後,要女人搬回家住,

讓男人安心工作,女人可以獲得較好的照顧。

女人拒絕,她說。 「留在這,陪著男人才會安心。」

至此後,女人爸媽天天來陪,總是進門前哭一場,

出門後又哭一場,女人的媽說:「只要女兒好,

閻王要減她壽都沒關係。」 女人的病情並沒好轉。

一晚,男人趕著回來,見到女人坐在梳妝台前,抱頭痛哭,

男人心慌,問是不是那裡不舒服,女人抽慉一會,幽幽地問。

「你還愛不愛我呢?」 男人面露疑惑。

女人抬起頭,面對鏡子,映著慘白的容顏。

「妳還愛不愛這張醜陋的臉。」女人說。

男人看著鏡子,突然笑著,蹲下去抱著女人的腰。

「我愛妳,不是因為妳的臉,我愛妳,也不在乎妳會病會老,

我愛妳,就只是因為我想跟妳在一起。」

鏡裡映著二張容顏,女人感傷流淚,男人不捨低泣。

病情惡化迅速,女人常在半夜痛得痙攣,緊抱著男人哀嚎痛哭,

她說:「活得好辛苦。」

醫生安排女人開始住院治療,白天女人的爸媽來陪,

晚上男人總是急急的回家換衣吃飯,再趕來醫院,

做著工作陪著女人,夜深就拉著沙發,睡在女人床邊。

月光皎潔,女人望著男人的臉,英挺的眉宇間,

添了憂愁也藏著疲憊,女人伸出手,輕輕撫著男人的臉,

男人睜開眼,望著女人。

「我好想走,但是捨不下你,怕你會痛苦。」女人說。

男人笑了笑,低低的說。 「對!妳不可以走,妳走就沒人照顧我。」

「如果我走,你會不會寂寞。」女人問。

男人想了想,回說。 「我不會寂寞,因為我的心也會跟著妳走,

不會再有感覺。」 月光清清照在二人臉上,淚緩緩流下。

漸漸地幾個月過去,女人的體力明顯的虛弱,

常常疲倦地沉沉入睡,不然就躺在病床望著窗外,不發一語。

男人下班趕著來,打開房門帶著一疊資料,急忙地往茶几上放,

女人坐在病床上,端詳著男人一會,看見男人鬍子沒刮乾淨,

皺巴巴的一件白襯衫,領口圍著一圈污垢,

背後還隱隱染著一大片暗褐色。

「你怎麼把白襯衫和浴巾一起洗,不是告訴過你,

那件褐色浴巾會褪色。」女人開口說。

男人急忙地把資料放在小茶几上,回答。

「沒關係啦!我都是等幾天再一起洗。」 女人想了一想,再問。

「這陣子我沒在家,你都怎麼過。」 男人忽然動作放慢,

溫柔的回答。

「妳就別多想,好好養病,我可是很會照顧自己的。」

女人聽了想笑,不敢想像這個迷糊的男人,自己會照顧自己。

晚上女人看著電視,男人埋頭電腦工作,幾次手機響起,

急急忙忙地跑到樓梯口去接,再帶著一瓶投幣咖啡回來喝,

那是他以前從不喝,並且譏笑為「速食咖啡」的飲料,

晚上,男人拉著沙發靠近病床,取出毯子準備要睡。

女人開口說,「可不可以明天辦出院,我想回家。」

男人怔住,轉過身問。 「怎麼了,住得不舒服嗎?」

「嗯!每天關在病房,很累。」女人答。

「別這樣嘛!住一陣子等病好,就可以回家了嘛。」

男人帶著笑容說。

「別騙我,我知道我的病,只是在拖時間。」女人冷冷地說。

男人一聽心慌,急急回答。 「怎麼這樣說,醫生不是說慢慢來,

而且妳的病情已經穩定。」 女人看著男人,堅定地說。

「如果我所剩時間不多,你就不該騙我,

讓我在這個冷冷的病房落寞的死去。」

「如果你愛我,就帶我回去陪著我,走過最後的這一段路,

讓我幸福的離開。」

男人聽了,跪在沙發上,雙手緊握,緊抿著唇,一語不發。

女人再說: 「這陣子,我想很多,我會面對它繼續治療,

但是帶我回家,我會更有勇氣。」

「我知道這陣子照顧我,你過得辛苦,帶我回家,

讓我好好當照顧你的妻子。」

男人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 醫生開出強效的止痛藥,

告訴男人這也是一種選擇,病人心情好,對疾病也是一種抗力,

至少可以在最後的時刻,作些想作的事,不用在病房插滿管子,

毫無尊嚴地離去。

他說:「作為醫生,他的職責是延續生命,

但是作為朋友,他的忠告是活得快樂。」

女人出院返家當天,女人要男人幫他帶件粉紅色的小碎花洋裝,

她要快樂的走出醫院,但是女人的媽不肯,

在病房內哭得死去活來,罵女人不孝,

不管爸媽的心情放棄住院治療,硬是堵在門口,不讓女人走。

最後女人答應會吃完所有媽媽提供的民間偏方,

女人的媽才同意女人離院,並且告訴女人,

「張太太他先生,就是吃這些偏方病就好了,

住醫院根本沒什麼效果。」

女人依著男人,走在醫院草皮步道上,陽光暖人女人告訴男人。

「從現在起,我要你每一分每一秒都愛著我。」 男人點頭。

回到家裡,女人顯得高興許多,似乎也多點活力,

女人的爸媽,幾乎在男人出門上班後立刻就來,

帶著一大堆的偏方補品,仿如生物實驗般的,一一要女人吃下喝掉,

然後趁著到廚房清洗鍋碗時偷偷掉淚,

再回房告訴女人藥效多好,只要放寬心安心治療,現在沒什病不能醫。

女人瞭解爸媽的意思,她自己也沒有放棄,但是幾個月的病榻生活,

讓她想通許多,人生並不一定是條直線,妥妥適適地劃向終點,

原本不信命運,卻發現有些事仿彿就等在那,終有一天會碰上它,

躲不過也逃不開。

她曾無數次在夜裡暗自垂淚,憤恨不平這樣的結局沒什麼道理,

她也曾在入睡前夕暗暗祈禱,這是一場近乎真實的夢,

夢醒之後應是陽光璀璨。

但是含悲入夢,依舊夢醒含悲,躲不過的還是逃不開,

身體的疼痛,心裡的沮喪,都彷彿人生的警鐘,不斷的敲響。

躲不過,讓她學著開始接受,一種有著期限的愛,

一種帶著陰鬱的愛。

逃不開,讓她領悟命運安排,珍惜上天所留時間,

專心一意品嚐愛情。

每天下午,爸媽總要小歇一番,女人最愛此刻坐在窗旁看著藍天,

晴晴朗朗地暖人心田,她想白雲上的天使,應該再也沒有憂慮,

可以單單純純、全全心心、長長久久的愛,就像她對男人,

女人在家,男人不敢工作多留,總是想著回家陪著女人。

他常常下班後,走入巷口花店,帶著大大黃黃的向日葵回家,

因為女人深愛向日葵,總說向日葵每天好像張著大嘴,

對著太陽公公嘰嘰喳喳地說話。

他希望女人就像向日葵,對他說著話永遠永遠,

女人看到向日葵滿心歡喜,但是日子久了,

女人叫男人別再買。

男人不解,問女人為何不再愛花。

女人說:「我愛花,但不想看到花謝,我能瞭解花兒求生的心情。」

男人聽了沮喪,不再買花,

他知道在女人強顏歡笑的背後,那種深沉的憂傷。

有一天,男人開車載著女人前往醫院治療回程途中,

只見男人忽然微笑,轉頭問著女人。 「累不累呢?」

女人不解,回答。 「不累。」 男人再問。 「止痛藥帶得夠嗎?」

女人疑惑,嬌嗔著。 「作什麼啦,神秘兮兮的。」

男人笑了笑,大聲說。 「走!帶妳去逛。」

二人相視,女人聽得會心大笑,依在男人臂膀說著。

「隨你,反正我就是跟著你嘛。」

車行過高速公路,急急奔馳,女人問男人要去那裡,

男人不說,只是一昧的笑,進入山區,山路彎曲,

男人放慢速度,問著女人「還好嗎?」

女人有點疲憊,但是一路綠意讓她心喜,回答著「還好,沒關係。」

忽然聽見男人說,「閉上眼,等我說張開,才能張開眼。」

女人不解,抱怨男人故弄玄虛,但是高興地閉上眼,

不斷地問著,「好了沒呢?」 車緩緩停下。

女人聽到鳥兒清脆叫聲,山風涼涼地吹襲,男人輕輕地說。

「張開眼吧。」 女人張開眼。

眼前一大片鮮黃色的向日葵花田, 陽光籠罩,

成千上萬大大的向日葵花朵,抬著頭隨風搖曳,

對著太陽公公說話。

女人掉下眼淚,男人伸出手握著女人說。

「看吧!我就說向日葵長在田裡才好看。」

女人又笑又哭,心裡歡喜。

從此,男人常常載著女人來看向日葵花田,女人好歡喜,

直說乾脆住在這好了。

但是女人再度住回醫院,一次大吐血,病情急速惡化,

醫生止痛藥開到不敢再填劑量。

這時女人深深昏睡,仿似沉沉睡去無法醒來,

時而女人痛苦哀嚎,如同千刀萬刮,在這最後時刻,男人萬分心碎,

好想好想陪著女人一起自殺,讓磨難就此停住,

讓二人可以在天際相逢,相守一生。

男人問女人。 「我們一起走好嗎?」 女人不許,說著。

「如果你不好好活著,在天上我不會與你相聚。」

男人痛哭流淚,他不忍最心愛的人就此離別。

女人的媽走不進病房,每到醫院總是一路哭著,一路哭一路哭,

然後昏倒在病房門口,她詛咒上天沒良心不長眼,

要把她心愛的女兒帶走,她說:「為什麼不刮她的肉、

挖她的肝來救女兒。」

沉痛但是仍得接受,醫生要求家屬作好心理準備,

女人隨時會走,一天,女人忽然握著病床旁男人的手,

對著男人說: 「我好想再看向日葵花田。」

男人聽了心痛,想帶女人再去,但醫生搖頭。

隔天清晨,女人熟睡,男人找來女人爸媽,請她們陪著,

說他中午以前趕回來,女人爸媽不解,但看男人心力憔悴,

不忍多說,要他開車小心點。

中午時分,女人醒來,不見男人,問著爸媽,

就見男人忽然衝了進來,抱著一幅報紙包著的大畫框。

男人拉掉報紙,對著女人喊。 「妳看,向日葵花田。」

框中一幅向日葵花田的大照片,

一樣是鮮黃耀眼,對著太陽高聲歌唱。

女人感動,眼睛閃著淚珠,嘴角微微地笑,男人知道最後幾天,

向日葵照片就掛在女人床前,女人一睜開眼就可看見。

一天夜裡,女人要男人緊緊地抱著她,在男人耳邊柔柔地說。

「要好好照顧自己,我好累好累,我想走了。」 女人告別人間。

男人放聲大哭,眼淚糊散,用力搖著女人,大叫。

「我要妳陪我看向日葵。」 山坡上一座墳,旁邊遍栽著向日葵,

一個男人坐在墳前,落寞無語看著向日葵,

他知道這一生女人帶走他的心,但是無法帶走他思念她的深情。

男人深愛著女人。

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我總是堅強的,

我堅強著不讓你看到我的痛,我一直努力的承受這個沉重的負荷,

因為我不想讓我喜歡的人為我傷心難過,

即使我知道這個舉動很傻,即使我知道這個舉動只會弄得自己更疲憊,

但是我依然歡欣接受。

喜歡一個人,縱使無法和他在一起,

但是我依然會盡己所能的給它最大的幸福,

雖然你從不會知道,我真的好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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